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经济与管理学部《视野》第104期:科学可能冷冰冰,但科学家一定不冷

编者按

人工智能研究者张峥尤爱阅读科普著作。今天,他带来了4篇来自《美国最佳科学自然年度文集》•2018》文章的介绍,“这些文章不仅讲科学,更讲背后的科学家”。前面两篇文章,讲大科学,也讲比大科学更本质,或者说更纠结的问题——父子传承。后面两篇文章,说的是“人”这个我们一直说不清楚的东西。这些奇妙的小故事,是否能给你有关科学、探索、人的启发呢?

 

 

 

 

科学可能冷冰冰,但科学家一定不冷[1]

众多丛书中,《美国最佳科学自然年度文集》 一直是我的最爱,追了十多年了。这些文章不仅讲科学,更讲背后的科学家。科学可能冷冰冰,但科学家一定不冷;不但不冷,你还会发现,他们经常是很“作”的一群人。

这个集子每年从包括纽约客在内的大刊中的科学类报道海选,再选定一位责编来精编选。责编都是如雷贯耳的大佬,比如道金斯(Richard Dawkins)、平克(Steve Pinker)等等。大家比较熟悉、得好几个大奖等好书《基因》作者悉达多·穆克吉(Siddhartha Mukherjee)是2013年等责编,2018年的责编 Sam Kean 是个职业科普作家。

可是买这套却一直很麻烦。只能出差去美国的时候去找,有时候憋不住,只好请同事带。去年却意外地发现 Kindle 版开始出了,实在是喜出望外。

我挑一些觉得有趣的文章来说一说。其实,我自己的观感不重要,重要的是好文大家读——我会在小评之后附上链接。除了一篇之外,几十篇文章网上都有。

 

大科学中的父子传承

第一对父子科学家 Zimov,来自战斗民族。父亲 Sergey 的成名作,在于大胆预测未来全球变暖的最大威胁藏在西伯利亚的冻土中:一旦冻土融化,就等于打开了锁住大魔头的牢门,威胁远远超过北美大陆所有二氧化碳的排放总和。

他的解决方案很奇葩,在西伯利亚和北极圈造大公园,让茂盛繁殖的草原反射太阳热能,减缓融化速度。为了达到这个目的,他得让猛犸象复生,因为这些庞然大物是大树的天敌,而大树又是草原的天敌。此处闪出遗传学大牛 George Church 的身影,他在哈佛大学的实验室里已经改造了大象三十多对基因。

植草去树这个步骤,为啥需要唤醒猛犸象这么高级的黑科技,文中没有交代。感觉有点任性了。

Dyson 父子大家相对熟悉。都是造“船”,老 Dyson 的目标是浩瀚的星空,小 Dyson 是浩瀚的……大海。这南辕北辙的一对传奇,五十年前这篇文章的作者就给他们写过一本同名传记。

父亲 Freeman,从五岁发第一篇论文开始,到现在九十多岁,一直是物理学界“灯塔”一般的人物,同时是个酷爱诗歌的科普作家。在实验室里,他带大伙儿拆开自动饮料机,观察可口可乐的罐子怎么掉出来,因为他设计的大飞船将像个勤奋的大母鸡,一路跑一路“下蛋”,在硕大的肚子里自吐自爆两千多个原子弹,花一百五十年把自己“炸”到火星。

有趣的是他认为人类的未来,并不是去殖民一个新地球,我估计他也没想过拖着老地球在太空漂移。他认为希望在于散落在星带间的无数个小慧星。这些“小区”,每个说不定才几个曼哈顿那么大,但有水,只要有水有阳光,生命就能延续。

这对父亲,有一个共同点,对本地球没太多留恋,一副“玩坏了咱们重启吧”的态度。老Zimov 不在乎让人类倒带,一口气回到三万年前的冰川纪;老 Dyson 一辈子放眼宇宙,却宁愿盘下一个小小的彗星过日子。

发生在两对父子之间的事,却很不一样了。

Sergey 跑到儿子所在的大学,把他抓回西伯利亚。Nikita 接了棒,管起了大公园,但总有点心不甘情不愿,私下里嘀咕老爷子太“自私”,反正他是没想让自己的一双女儿接着干。

Freeman 的儿子 George 看了几眼星空,掉头迷上了海和独木舟。少年时代和老爸矛盾多多,叛逆起来高歌猛进,是个杠精。大学不读了,白天光着脚给人修船,晚上睡在荒岛的大树上。

但 George 到底还是要长大,成熟,变老,回归。好在他天赋秉异,又是在普林斯顿高级研究院的大院里长大的孩子,和大牛们混得熟,除了做做高科技独木舟,他成了个科学史家(他的“图灵的教堂”一书在亚马逊上也有四星的高分)。

当人间故事读,Dyson父子的更有血有肉,有种看透之后的厚实和幽默。作者 Kenneth Brower 不是常人,有自家的传承以及与 Dyson 父子多年的亲密关系。

为何看透?

Kenneth 生生逃过一劫:大家记得挑战号航空飞船空难上遇难的那个女教师?坐在那位子上的,差点是他。

 

人肉机器与冷血宝宝

拉拉杂杂读过一些丹尼特(Daniel Dennett)的书,也看过几个他演讲的视频,丹尼特像个壮实的德州老农,架着小眼镜,中气足,语速快。

德州老农不一般。这篇文章的重要看点之一,是把这位哲学大师有血有肉地推到我们眼前,看看这个情报官(间谍)的儿子怎么从哈佛的艺专生、雕刻家、撩妹高手、业余爵士钢琴家变身哲学大师,又怎么自食其力地上房修瓦、下湖钓鱼,过着半世外桃源、又时不时高朋满座的好日子的。

和写“自私的基因”的道金斯等等并列“无神论四剑客”的丹尼特,在领唱圣歌时的虔诚、投入,没有半点违和感。

回到哲学——这个时代,哲学何用?

实际上,当下的哲学问题应该更紧迫——在尼采喊出“上帝已死”快七十年之后,AI上台,聚光灯即将从新聚焦,人类的位置在哪里?

问题一直都在。但场景换了,工具也变了,需要脑科学,计算机科学,人工智能。至少丹尼特这么认为(我也是)。

我在上纽大教计算机概论课,还用他和他同事在 Tufts 大学开发的简单图灵机给同学做课堂练习。再复杂的程序,只要用三条指令混搭就成。神奇吧?

如果想了解当代哲学,绕不过丹尼特,他是物理主义的领袖,代表了半壁江山。他的观点总结一下有几点。第一,人不过是人肉机器;第二,没有什么为人独有,包括意识,区别只在“灰度”。

丹尼特最喜欢的词儿就是“有那么点”(sort of)。比如,哲学界有个缠人的“僵尸”问题:我怎么知道你(或你的猫猫狗狗)不是个僵尸——看上去都对,但和我完全不是一个“计算”过程?丹尼特认为这个问题没有意义,只要是挂在生命之树上的“果子们”,都“有那么点”。

这使得丹尼特和统治哲学界另一半的二元论主义结下几十年的梁子。文中有段他和死对头、二元论大将、纽约大学哲学教授 David Chalmers 的一场精彩决斗。决斗很奢华,放在俄国某基金大佬的私人游艇上,让一群尚拿不定主意的哲学研究生们在两个大佬辩论之后用脚投票,决定谁输谁赢。

结果,丹尼特小输。

物理主义的关键假设,在于第一人称的自我体验和第三人称的解剖视角并不矛盾。如果说物理主义简单粗暴,那二元论主义更可疑。区别形而上和形而下没有问题,但认为人的内在意识、存在感、审美观等等形而上能从虚空中的另一个形而上的宇宙“吐纳真气”,则几近巫术了。

在上纽大,有一个业余的教授哲学俱乐部,其实就是几个哲学、脑科学教授找机会喝酒聊天,我混过几场讨论,陪读过 Chalmers 的一本书,不敢恭维。

是科学太年轻,还是年轻人太年轻?

相对于“人”是什么,“普通人”更好定义:把极端分子定义好了,就相当于找到了边界,滑一滑坐标,就能找到你自己。

极端很多,比如有一类,生来就是冷血宝宝,心跳低于常人,几个月就开始爱上施虐,无论是对洋娃娃,猫猫狗狗,还是弟弟妹妹,各种令“人”发指的手段都用上,对被虐(或被杀)对象的恐惧视而不见,没有共情,不能同理,玩的就是心跳。对冷血宝宝的治疗,惩罚无用,唯有奖励……

多样性是大自然的礼物,不要觉得冷血宝宝的存在不合理。如果宇宙突降大坏蛋,还非得靠这些天生的杀手,不然人类的基因说不定就断了香火,这个且按下不提。

耐琢磨的是文中几个被治愈的冷血宝宝。成人之后,虽然天生没有同理心,但早已训练出纯粹基于条件反射的同理行为,即便牵扯到的大脑功能块不一样。不是亲人,判断不出;作为亲人,身边时刻晃着一个假人。

换句话说,哲学家们做思想实验的 “僵尸”,在现实生活中是真实存在的,在需要共情的场合,他们的反应一样,但“计算”过程确实不一样!

丹尼特可以绕过“僵尸”问题,但人工智能却不能。比如情感判断,是 AI 界的一类任务,抛开技术细节不提,做法和巴普若甫训狗并没两样,这条路一直走到黑,做完了也是僵尸。

 

(学部办公室选编)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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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1]摘录自知识分子公众号,作者作者张峥为AWS(亚马逊云服务)上海AI研究院院长、上海纽约大学计算机教授。部分内容经编者编辑。

我们学部内部参考,若公开引用发表,须经上述文章版权所有者的同意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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